澎湃新聞記者 葛明寧 實習生 陳媛媛 常澤昱 馬慶隆
在西安生活的林艷艷和姥姥姥爺失聯(lián)了。
7月20日中午開始鞏義關鍵詞排名,林艷艷無法聯(lián)系上兩個70多歲的老人,他們身處康店鎮(zhèn)裴峪村,鞏義市西北部的一個村莊,人口有近千人,基本是老人和孩子,年輕人大多在外打工。
村里地勢高地不平,姥姥卻恰好住在低洼處的一間平房里。18日,雨就斷斷續(xù)續(xù)地下著,20日早晨,雨開始下大了,姥姥告訴林艷艷,村委會和大隊在組織預防災害,給每一家門口都堵上了石頭、沙子,來抵擋可能到來的洪水。
但雨勢沒有減小的意思,姥姥沒有再傳來新的消息。想到姥姥腿不好,林艷艷越發(fā)著急。
裴峪村,大雨導致一些小橋垮塌。受訪者供圖
連日來,河南多地暴雨,7月20日,鄭州市氣象局接連發(fā)布暴雨紅色預警信號。與此同時,位于鄭州西部的鞏義也正在被雨水洗刷,鞏義市政府官網(wǎng)的信息顯示,從7月20日20時至21日06時,鞏義已出現(xiàn)局部大雨。
遍布高山和丘陵的地形,讓鞏義在暴雨來臨時面對著多地的山體、道路塌方,水、電、網(wǎng),瞬間成了奢侈。多個村鎮(zhèn)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而信號中斷的鄉(xiāng)鎮(zhèn)中,老人與孩子成為山洪到來時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據(jù)新華社報道,連續(xù)的強降雨致使鞏義發(fā)生嚴重洪澇災害,21日下午,已統(tǒng)計到至少4人死亡。
這個孤島一般的城市在微博上迅速凝聚起了關注,人們紛紛發(fā)帖求援。這也是林艷艷唯一獲取關于裴峪村信息的渠道。她在手機里不停搜索家鄉(xiāng)的關鍵詞,看到空白的頁面,最初感到放心,以為壞消息不會來了。
林艷艷不知道,裴峪村可能因道路中斷而被圍困。據(jù)新華社消息,7月20日上午以來,黃河河南鞏義段趙溝、裴峪、神堤三處控導工程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山體滑坡,淤泥堆積造成聯(lián)壩路無法通行,工程周邊道路全部中斷。
裴峪村路面上的淤泥。受訪者供圖
裴峪村中,背靠山居住的老人。受訪者供圖
晚上10點多,她在微博搜索關鍵詞,突然跳出了信息:裴峪受災比較嚴重,很危險。林艷艷一下子慌了。在無措中,她發(fā)了一條微博,講述與姥姥姥爺失聯(lián)的遭遇。微博得到了大量轉發(fā),在林艷艷的私信里,許多有同樣經(jīng)歷的人表達著與村中家人失聯(lián)的擔憂。
但一直挨到凌晨兩三點,誰也沒有更新的消息,林艷艷感到自己在“抓瞎”,媽媽也急壞了,一整天什么都沒有干,光守著手機看消息。
凌晨,同樣陷入焦急的還有鞏義市孝義街道辦烈姜溝村60歲出頭的李玲妹,她12歲的孫子在20日下午3點失蹤。
李玲妹回憶,那天下午,正下著大雨,吃過飯后,孩子在大門口看了一會兒書,又說想出去看水,馬上回來。20分鐘后,孩子母親喊他回屋讀書,出門找孩子,卻發(fā)現(xiàn)沒了蹤影。李玲妹清楚地記得,孩子消失在雨中前,上身穿著卡其色半袖,下半身穿藍色校褲、綠色膠鞋。
雨持續(xù)不斷,積水深,水流也急,把汽車都沖得一塌糊涂。李玲妹順著河道一路尋找,卻一無所獲。李玲妹說,家人已經(jīng)報了案,目前警方還沒有提供具體信息。孩子父親在外打工,因為道路不通,無法回村。
一夜無眠。
從19日下午開始,住在鞏義市區(qū)的沈玉打不通老家的電話,她的父親母親住在10多公里以外,是大峪溝鎮(zhèn)楊里村的農(nóng)民,這里地處鞏義的中部,地勢較低。
沈玉說,20日晚上,村里人打來電話,她才知道水淹了老家的房子,沈玉打求助電話,又打110,對方說通知大隊,人終于救出來了一個,是沈玉的母親。
70多歲的母親被救上來后說,水把電話也沖走了,屋里家電全部被淹。
村子旁有個泄洪的水渠,房屋就建在水渠上。山上下來的積水通常會從這里經(jīng)過,雨水兇猛,從20日中午大約2點多開始,水渠漲了三次水,成為悲劇的源頭。
沈玉回憶母親的描述,第一次漲水,漲到接近平房的一層樓高,水位慢慢下去,又漲了上來,最后水退去,院子里淤泥堆積到腰部這么深。
母親說,水來時,一處房屋擋住了洪水,卻讓水流的速度加快,漫進院子,又掀到屋里。她原本坐在床上,一下子隨水流漂到房頂上,才沒有被大水淹沒。
21日,雨水漸漸變小,緊急的是受困人員的救援、轉移與安置。清晨,林艷艷在裴峪村的救助群里看到村莊的視頻和照片:路被淹了,樹被沖得連根拔起,房子坍塌著。許多信息在群里傳播:部分傷者急需醫(yī)療物資和擔架鞏義關鍵詞排名;村里的路堆著淤泥;住在低處、房子倒塌的村民都被轉移了,老人們被背到了大隊安置……林艷艷聽說,自己的姥姥姥爺也在其中。
林艷艷還看到,一個村民發(fā)來一段視頻,因為家里父親摔斷了肋骨,車輛又無法進村,他只好一路走進村,卻發(fā)現(xiàn)沒有擔架的村民,只好用鏟車運送傷員。
“外面的人無法進村營救,村里的人無法逃出來。大隊一直在想辦法清理淤泥、搶救,但因為村子里只有個別的中年人和年輕人,能通路的人很少,進度也很慢。”林艷艷焦心地對記者說。
村子沒有電,沒有煤火,吃飯是個大問題。路不通,物資也無法送進去。林艷艷生出許多疑問,她想到村子背靠著山,離黃河也很近,雨逐漸變大,村里有山體滑坡現(xiàn)象,“情況很危急?!?/p>
鞏義市竹林鎮(zhèn)的19歲巡防員梁聚知道在暴雨到來時轉移老人的不易。
21日下午1點50分,他接到通知,要去侯里溝村救援。一個老人的女兒向他求救:老人在山上住了一輩子,沒想到因為大雨,房子已經(jīng)成了危房。信號又中斷,110也打不進去。
兩天前的晚上,竹林鎮(zhèn)突然下起瓢潑大雨。在中原中部,就像很多老人說的,他們從小都沒遇到過這么久的雨。與林艷艷的感受相同,梁聚回憶,20日,雨下了一天,21日又斷斷續(xù)續(xù)地下。梁聚說,竹林鎮(zhèn)地勢較高,沒有什么積水,但是侯里溝村地勢低,泥土被沖到路上,幾棵樹也被吹倒了。
梁聚在2點趕到山下,天空下著小雨。他和另一個巡防員、老人女兒和一個派出所民警一同上山。但梁聚一行的救援車被路上的淤泥和倒下的樹擋住,過不去,只能徒步。泥水快到膝蓋了,梁聚的布鞋踩進淤泥里,拔不出來。他害怕雨越下越大,老人出事,就把鞋脫了,好走得快一點。
山路不好走,就走田間小路。梁聚看到,村里道路上都是淤泥,下陷的田地里都是水。路上看不到人,村民都轉移到了安置點——就剩山頂這對老夫妻了,70多歲,老太太風濕,兩條腿動不了,沒辦法自己轉移。
老人的家在一個坡上,土房,有個院子。走到屋子拐角處,梁聚看到屋子塌了半邊,屋頂?shù)耐炼急粵_落下來,蓋在被壓垮的半邊房子上。他沖進去,院子里有一棵老人自己種的桃樹,桃子掉落一地。屋子里,老爺爺用眼神迎著他們,著急地招手:“在這兒,在這兒?!?/p>
老人的房屋塌了一半。受訪者供圖
令梁聚記憶深刻的是,準備抬老太太時,她拉著他們的胳膊,一對眼睛深情地望著他們,說了很多感謝的話。
轉移的過程也費了一番周折。老太太腿很疼,不能背。梁聚找了一根棍子狀的東西,綁在輪椅的輪子上卡住,抬花轎一樣把她抬了下山。離開屋子時,老人擔心家里的物件,有點不舍,他們告訴他,現(xiàn)在保命最重要。老人還特地叮囑女兒,不能讓孩子知道房子塌了,不想讓孩子擔心。
梁聚記得,抬著老人下山時,雨下得更大了,大家都害怕有風濕的老太太淋著,女兒把雨衣給她穿,他們給她的腿蓋上毯子,找了個塑料袋系在她腳上。梁聚給她打了把傘,他沒穿雨衣,全濕了。中途,老太太怕他累著,提出要為他撐傘。
3點10分,他把老人送到了隔壁鎮(zhèn)的醫(yī)院,老人最終獲救。
梁聚一行把老太太抬下山。受訪者供圖
雨慢慢停了,遠方的林艷艷等到了答案,21日下午2點,在微博上,林艷艷發(fā)布了最新狀態(tài):舅舅已到達老家,姥姥姥爺一切安好。
3點半,林艷艷得知,村里通路了。晚上近8點,林艷艷告訴記者,有志愿者到達了裴峪村。
這次危急時刻,讓林艷艷驚訝于村莊“自力更生的能力”,她說,大部分路是在救援人員到來前,村民自己挖出來的。
沈玉還不知道,父親是否能逃過這次大水,父親在漲水后失蹤。沈玉從姐姐那里聽說,姐姐曾勸說父親去自家小區(qū)居住,父親想著,水不會太大,就留在了老家村里。大水來臨時,父親剛好去隔壁房間拿東西,如今,房屋已經(jīng)被埋,她還沒能得知父親的消息。
雨水平息,李玲妹也沒有停止尋找家人。21日一早5點,孩子母親又起來找孩子,在大門口的路邊直直地坐著,念著孩子能突然出現(xiàn)。
而在21日晚,鞏義市氣象局再次發(fā)布了暴雨紅色預警:預計未來3小時內(nèi),鞏義市區(qū)及所轄鎮(zhèn)降水量將達到100毫米以上。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林艷艷、李玲妹、沈玉為化名)
責任編輯:黃霽潔
校對:張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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