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善的力量
央視熱播劇《人世間》迎來大結局,周家人終于過上幸福的生活。熒屏落幕,此劇引發(fā)的熱潮卻綿綿不絕。本期三篇評論文章從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理想主義的文學傳統、群眾史觀的史詩性創(chuàng)構等角度對該劇進行了點評。
《人世間》之所以讓無數觀眾產生共情、共鳴,是它通過平凡人的故事,來呈現中國人共有的家庭情感。無論是原著還是改編的電視劇,作家和導演都始終秉持著以人民為接受主體的創(chuàng)作原則,展現平民百姓的生活細節(jié)和堅韌善良的品質,發(fā)掘民間人性的美。
2018年,《人世間》出版首發(fā),本書作者著名作家梁曉聲在接受本報讀+周刊專訪時曾表示,在科技、經濟的發(fā)展下,他也會為“人類社會究竟要走向何方”感到困惑,“但我始終認為,人類作為地球上的高級物種,讓自己進化為最有善性的一個物種,才是終極方向。文學應該具備引人向善的力量,能影響一個人成為好人”。
作家羅卜對1987年梁曉聲來武鋼與文學青年座談時的情景記憶深刻,他在《真實還原普通人生活》中寫到:“作家關切平民的真摯,讓我把這個情節(jié)記了35年,在觀看《人世間》時倏然閃回?!薄盀閯e人著想的善良”,在《熱鬧里的明明叔叔》中那位重情重義者的身上也可以看到向善的力量。
誠如梁曉聲所言,“我相信,文學與真善美的結合,在這里不再是一個夸大的想象,而是實實在在的現實?!保ㄖ荑矗?/p>
電視劇《人世間》:群眾史觀的史詩性創(chuàng)構
電視劇《人世間》海報。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恩格斯在《英國狀況——評托馬斯·卡萊爾的〈過去和現在〉》一文中寫道:“只有工人,英國的賤民、窮人,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將來拯救英國的正是他們?!濒斞刚f過,“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雖是等于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梁?!彪娨晞 度耸篱g》聚焦民眾砥礪奮斗心路歷程,透視豐富駁雜“民史”內涵,是作家梁曉聲與編劇王海鸰、王大鷗以榮膺茅盾文學獎的同名小說為基礎聯袂打造的開年大劇,全劇以東北某省會城市“光字片”棚戶區(qū)建筑工人周志剛一家三代人及其鄰居曹德寶、于虹、肖國慶、吳倩、孫趕超、喬春燕等小人物生活軌跡為線索,從20世紀70年代延續(xù)到改革開放后的新世紀,深刻反映中國社會和百姓生活跌宕起伏滄桑巨變,鋪展一幅平民百姓為實現美好生活目標努力奮斗的恢宏畫卷,突出地體現了馬克思主義群眾史觀,不愧為一部恢宏大氣的“五十年中國百姓生活史”。
臻達史詩級創(chuàng)構水準
史詩者,“史”與“詩”結合之謂也。其中,“史”需具有一定規(guī)模的時空容量。該劇擇取平民視角,抒寫民眾生存奮斗故事。中國社會近50年來發(fā)生的三線建設、推薦上大學、恢復高考、對外開放、搞活經濟、國企改革、個體經營、棚戶區(qū)改造、反腐倡廉等重大社會變動發(fā)展進程中所出現的典型事件基本被作品一網打盡。觀眾會否喜歡一個“普通人笨拙地拯救這個世界”的故事,似乎應該打個問號。但從該劇播出后觀眾的反饋看,這個問號已然被拉直。主創(chuàng)以生動的故事、感人的細節(jié),雄辯印證了歷史是人民群眾而非少數英雄創(chuàng)造的,少數英雄只是順應人民群眾的意志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這就與“英雄史觀”劃清了界線。電視劇《人世間》主創(chuàng)采用現實主義慣用的樸素白描手法,展現平民百姓、普通人物生活細節(jié)和堅韌善良品質,全方位展現諸多重大歷史事件,通過周家三兄妹各自不同的愛情、婚姻、家庭、事業(yè),生動展現近五十年跨度的歷史巨變,是真正的“以小見大”,在“平凡”中見出“不平凡”。
體現人物形象塑造的扎實功力
該劇生動呈現“光字片”社區(qū)普通人身上善良、正直、擔當和誠信的優(yōu)良品質。以建筑工人周志剛一家三代人為代表的平民群體,即便生活再艱辛,也要將心比心,為他人著想;縱是身陷困境,也要互相幫襯、自立自強。普通人的這種團結精神,形象而生動地體現了原著作者梁曉聲所力主的“好人文化”。全劇賴以打動人的,并非“超人”所制造的種種奇觀,而是一種帶煙火氣的百姓負重前行故事。劇中主人公周秉義、周蓉、周秉昆、鄭娟以及周楠、馮玥、曹德寶、于虹、肖國慶、吳倩、孫趕超、喬春燕等人,有的通過讀書改變命運,成為了社會精英;有的努力打拼辛勞謀生,最終也找到人生的坐標。他們的性格命運各有不同,但始終恪守勤勞堅忍、自尊自強、正直善良、珍愛友情、樂于助人的傳統美德,做一個好人是他們的人生信念與信仰。劇情以縱橫交錯的復式結構、跌宕起伏的故事講述、樸實日常的平民生活、接地氣有溫度的人物語言、可親可敬的平民風格與史詩建構,成功塑造了一群有血有肉、有情有義、充滿溫暖情懷的平民群像,凸顯出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的新高度。
實現寫實化與寓言化的融合
主創(chuàng)將視野投射到波瀾壯闊的歷史長河,讓思考的線索維系家國熱土,讓情感的脈絡連通普通民眾,讓創(chuàng)作的筆墨記錄時代發(fā)展軌跡。劇作所蘊藉和張揚的民本精神和好人文化,是中華民族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不竭動力。劇中,“光字片”作為吉春百姓居住的棚戶區(qū),其存在與拆遷;周家三兄妹秉義、周蓉、秉昆,分別代表官員領導層、知識分子、平頭百姓,其成長進步過程,都具有一種象征意義,凸顯寓言化創(chuàng)構。生發(fā)于此的人生逆境與順境、卑微與傲嬌、黯然與高光,形成一種靈魂內在的張力,產生了令人欲罷不能的戲劇性魅力。劇中,周家人及其周邊的平民工友們,在苦難中頑強生存,在自強中艱難奮斗,遇苦難時不屈服,入佳境時不倨傲,始終懷有助人為樂的悲憫之心。父親周志剛身為一名老工人,正直憨厚,自尊自強,與妻子李素華含辛茹苦,將三個兒女撫養(yǎng)教育成人。老大周秉義、二姐周蓉,都考上了北大,周秉義與曾經患難與共的省長女兒冬梅結婚,他嚴于律己,廉潔從政,一步步地成長為一名黨政高級領導干部。周蓉嫁給著名詩人馮化成,二人雙雙從貴州而北京,從北京而吉春,成為一名令周家驕傲的大學教授。對周家擔當最多的周秉昆,娶了賢惠仗義的寡婦鄭娟,在父親的教育下,位卑未敢喪其志,在曲折的人生路上不斷成長進步。光字片“六君子”性格豪爽,為人正直,在彼此工作、生活遭遇困難的時候,抱團取暖,相互攙扶,凸顯小人物的真誠、坦蕩、仗義。全劇既寫實化也寓言化,既形而下也形而上;不避苦難而超越苦難,直面現實而超越現實,還原歷史而面向未來,為實現“較大的思想深度和意識到的歷史內容,同莎士比亞劇作情節(jié)的生動性和豐富性的完美的融合”之目標做出有效的努力,因而收獲了口碑與收視率的雙贏。
體現名著向影視轉化“新的平衡”
法國著名電影理論家巴贊提出,就改編而言,選擇經典文學與通俗作品究竟有何區(qū)別?結果他發(fā)現,選擇的原著越重要、文學價值越高,一經改編就會破壞越多原始作品中既有的平衡。原始的平衡來自文學創(chuàng)作,但改編后的平衡卻必須適合新媒介如電影、電視或戲劇的美學建構,并且要和原著本身的藝術“平衡感”旗鼓相當。改編者唯有具備高超才華,方能在文學名著與影視藝術之間建立新的平衡,這絕非簡單的“忠于原著”所能濟事。為此,電視劇《人世間》在原著基礎上,對色調亮度作出調整:原著的色調是鋼鐵式、灰色調、偏硬型,而電視劇則是溫暖的、明亮的、樂觀的;原著是嚴肅文學,生活氣息濃厚,但戲劇性、故事性不強,電視劇加強了戲劇性和故事性。當然,金無足赤,瑕疵難免:比如,周秉昆與駱士賓動輒拳腳相加且致人死亡,予人身處水滸年代之感;周蓉的詩人丈夫馮化成的出軌、離婚,顯得有些峻急;劇中出現多人死亡事件,或有“哈姆雷特之問”過頻之疑。但總體上看,電視劇《人世間》仍不失為一部成功的影視藝術創(chuàng)構。(周思明 作者為深圳市文藝評論家協會顧問)
真實還原普通人生活
春節(jié)后一次小飯局,在座三人不約而同點贊一部熱播電視劇,唯我全然不知?!度耸篱g》,梁曉聲原著,茅獎作品——三個關鍵詞襲來,立馬喚起記憶,前幾年同名長篇小說首發(fā),我剪貼過長江日報對梁曉聲的專訪。
不可錯過。回家立馬搜索央視第一頻道,只能從第13集起回看,但切入故事毫無障礙,百姓生活場景緩流而來,不時激起幾朵淚花。很快,鄭娟首先打動人,她那溫婉的臉飄忽幾分凄楚,似乎隱有虧欠什么的卑怯,但更顯扛著重壓的力度,偶一抬眼就閃掠堅韌的輝光。她的身后,大男人周秉昆,還有一群有事就會出現的人,這就夠了,很讓人寬慰。甚至一度覺得,氣質上更接近更應喜歡的北大學生周秉義,有點多余。
工廠區(qū)平民窩子,熟悉的城市角落,哪兒都有,代表中國人生活的斑駁底色。每一次時代大潮裹挾,他們痛楚又掙扎,他們無奈又不屈,依靠最基本的人性熱度,擁在一個炕上取暖,最后挺了過來,還不讓一個弱者落下。小人物有情、有義、有犧牲,用真誠和淳樸,勉力彌合不幸遭遇的裂縫、填補艱難困窘的空隙。許多看似微不足道,思來驚天動地,改變普通人的命運,維系著社會運轉。
1980年代,文學創(chuàng)作理念流行“通感”一說,朦朦朧朧不大明白。今天,當微信上熱評不斷轉發(fā),當元宵晚會請進劇組與觀眾見面,當80歲的老上司和80后的侄女都告訴我在“追劇”,當媒體報道從“50后”到“90后”都被“秒殺”,我揣摩,《人世間》是不是獲得了“通感”?沒有時空交疊的經歷,卻有歲月相融的共鳴,一定有一個“核”在哪里。
忍不住翻找日記本,2018年1月23日那天,折疊起來的剪報貼在那兒,寫道:“今日長江日報讀+頭條標題一下撞入眼簾,它是《作家梁曉聲:文學應該具備引人向善的力量》,說出心底的聲音。一旁是梁曉聲的照片,他老了,一個和善的鄰里老頭,跟我1987年在武鋼四招見到的那位風華正茂的青年作家,幾乎判若兩人,但他的精神質地是一樣的,如果有什么不同,那一定是更有思想內涵和情感沉淀。”
1987年,梁曉聲來過武鋼,在第四招待所與文學青年座談。那天是夜晚,燈光不那么明亮,梁曉聲坐擁中央光華耀眼,他因《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風雪》《雪城》聲譽日隆。而他平實安詳,神情不見亢奮,倒有些嗓音低沉,沒有講大家為之仰慕的成功名作,卻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母親突然發(fā)現二兩糧票馬上過期”的構思懸念,帶著我們一家一家尋找還沒關門的小店子,怎么讓二兩糧票派上用場,滿足孩子們吃一碗面的快樂。全場靜寂無聲,貧苦母親的愛,作家關切平民的真摯,讓我把這個情節(jié)記了35年,在觀看《人世間》時倏然閃回。
改編電視劇的王海鸰深有感觸:不是所有人生都要開掛,《人世間》能讓普通人得到撫慰。是啊,千千萬萬普通人為生計操勞,一路磕磕絆絆,文學的光環(huán)很難套上鄭娟那雙粗糙蒼白的手,更樂意聚焦名媛挽在玉腕的巴黎美包。流行的興奮點,迎合著精致個人主義“高冷”包裝的算計、“凡爾賽”處心積慮低調顯示的光鮮、職場達人滲透每一角落的“宮心計”,大雜院小巷子太不夠“高大上”了。
《人世間》義無反顧,關懷現世困苦,發(fā)掘民間人性的美,認同“鉛灰色”地帶的人際法則,彰顯平民哲學和生存智慧。時代轉型,人生跌宕,那么多的不測,沒有誰甘心躺平,依舊堅韌不拔同命運掰手腕。平凡,但不平庸,透著內在力量,那樣從容執(zhí)著,那樣較勁死磕,迸發(fā)出美的別樣魅力,是不是在鄭娟操持一家的細碎熨帖中?是不是在周秉昆奔好日子的折騰玩命中?書生周秉義當上建設兵團宣傳干事,捏著拳頭對自己說:“我要努力干,為了我的親人?!边@念想好樸素,一點也不自私,放大了織就大愛,就是老百姓堅持下去的動力。
《人世間》直面悲歡離合,賦予人生亮點,盡管意外和沖突常常不期而至,但擁有的精神屬性釋放能量。正義感,同情心,患難與共,相濡以沫……人間真情穿越世態(tài)炎涼,撐起頭頂上的天。要緊時刻,書記曲老太太、警察龔叔總在糾結,如何伸出援手又不違反紀律,滿是幫襯一把的急切。幾個發(fā)小更是情同手足,為人敞亮厚道,攙扶著走過風風雨雨,有過糾葛,不失本分,能有底氣聚餐時碰杯高喊“我們還是我們”,這場景叫熒屏外的“我們”,羨慕還是汗顏?
“為別人著想的善良”——這是坊間流傳的揭示“文化”內涵四句話之一,出自梁曉聲?!度耸篱g》,仿佛是他為之作出形象化注腳。強烈的現實“代入感”,重現愛情、親情、友情的彌足珍貴,重歸社會最通常、最本分的溫暖語境,重拾理想主義的文學傳統,催發(fā)了一個普通題材的火熱“爆款”。
就在那次與文學青年的傾心夜談,梁曉聲痛切地抖著雙手:“我們的靈魂無處安放,你追求一點崇高吧,人家會說你裝孫子?!庇幸魂?,還有人揶揄他“偽崇高”。待到長篇小說《人世間》舉行首發(fā)式,他鮮明亮出觀點,不知是否算作回答:“人性的高度,無論放在多高的位置上,都不顯高,也不羞恥。我每次重讀雨果筆下的冉阿讓,屢屢感覺人性崇高得很不真實,以雨果的智商,他為什么還是那樣寫,肯定是明知在干理想主義的事,還是要這樣寫。還有他的《九三年》,狄更斯的《雙城記》,包括我們的戲劇《秦香蓮》,全人類都不約而同通過文學和藝術,把人性的理想主義,推到一個非常極致的境界。身為作家,我就當在跑馬拉松或接力賽,形象化再接再厲,固守著人性善這一點?!?/p>
梁曉聲實際是從“老周家”走出來的,《人世間》表現的原生態(tài)生活,早已沉浸過、淬煉過,懂得老百姓生存邏輯的基因,鄭重還普通人生活以莊嚴。他相信:“文學與真善美的結合,在這里不再是一個夸大的想象,而是實實在在的現實?!币虼?,他“寧肯打點折扣地體現,也希望讓讀者看到它們在當下呈現的價值?!?/p>
觀眾看到了《人世間》呈現的價值,進而欣慰一個象征:“光字片”的孩子們,與父輩同浴磨難,總是早早懂事、早早當家,多了善良、多了堅實。這種美的循環(huán)、善的接力,延續(xù)著生活前行的韌勁與張力,嚴肅文學的人性崇高正在其間回旋。(羅卜 作者系媒體人)
現實主義的“高峰”與人民生活的“影像再現”
改編自著名作家梁曉聲長篇小說《人世間》的同名熱播劇近期將迎來劇終,該劇作為央視總臺的開年大戲一度引發(fā)輿論熱潮,可謂自帶“熱搜體質”。電視劇《人世間》以其濃厚的現實主義取向、開闔有度的史詩品格、溫情質樸的“人民美學”,擘畫了中國社會近五十年波瀾壯闊的滄桑巨變。該劇擁有良好的文本基礎,長篇小說《人世間》是作家梁曉聲前后窮8年之功,手寫3600多頁稿紙而成,并于2019年榮獲第十屆茅盾文學獎。可以說,正是因為這個良好的文本基礎,電視劇作品才能進一步擁有更多影像闡釋和人物拓展的空間。但是該劇導演總體遵照了原作者梁曉聲先生的小說原旨,并著力將攝影機對準在時代巨浪中“隨波翻滾”的普通人,即便時代任其動蕩,人民對生活的熱望、對未來的期盼、對家的渴望、對人性的溫暖呼喚始終保持著一份長久的熾烈。正如原作者梁曉聲先生所言,“……我這人在看生活的時候,尤其是我自己走過的生活,是有那么多好人簇擁著我走過來的。因此,我看生活恐怕還是覺得好人多”。正是這種對人性美好的期待和生活的熱望,才讓作家梁曉聲選擇成為相信美好人性的理想主義者,而他筆下的“周秉昆們”自然是人性的理想之花開出的累累果實。
一
電視劇《人世間》主要描寫的是從1969年到2008年這一時間段發(fā)生在棚戶區(qū)“光字片”的故事。劇中周家三兄妹的人生起伏是串聯整個故事情節(jié)的主要線索,而以大哥周秉義(辛柏青飾)、二姐周蓉(宋佳飾)、三弟周秉昆(雷佳音飾)為視點的戲份中,毋庸置疑,導演和原作者都對“平民百姓”周秉昆的生活傾注了更多的筆墨。而周秉昆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也附著了作者對人性美好的所有期待,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他”早已突破了文學意義上的“典型”,而進一步成為了中國人民在波瀾壯闊的歷史中所共同凝聚和傳達的一種理想生活:一個平凡的人生同樣值得驕傲、一份普通的愛情同樣值得稱頌、一個尋常家庭的悲喜同樣值得銘記。作家選擇從一個家庭內部的時空變動入手,進而以管中窺豹之姿完美展現共和國的“人民生活史”,將家庭的“小敘事”進而融入國家的“大敘事”,互為補充、形成故事的張力表達,其間作家并不避諱“歷史真實”??v然在影像呈現上因其歷史條件所限而未能得以展現全貌,但是正如著名文藝評論家丁帆老師所言“其主題闡釋和審美釋放已經達到了高峰。”
自2021年8月中宣部等五部門聯合頒布《關于加強新時代文藝評論工作的指導意見》(下稱《意見》)以來,可以說該《意見》為全國文藝創(chuàng)作工作者指明了方向,同樣也點出了創(chuàng)作中有“高原”而無“高峰”的現象。而電視劇《人世間》的拍攝、制作和播出正是在這樣的文藝大背景中應運而生的,該劇堪稱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題材中的一座“高峰”。可以說,無論從小說寫作還是到電視劇拍攝,作家和導演都始終秉持著以人民為接受主體的創(chuàng)作原則,“文藝創(chuàng)造始終為人民服務”,寫作的筆觸和自身的鏡頭也始終對準中國最真實的普通民眾。唯有如此,才能讓人性的美丑在鏡頭敘事中得以比照、沖撞、選擇,進而營造一種“精神場域”讓最廣大的民眾沉浸其間;唯有如此,善的種子才能被植入心間、愛的呼喚才能從心底發(fā)出;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用文藝作品反映人民之所想,力圖以“人民美學”的視角展現出一幅最富有深度的精神畫卷。
二
正如別林斯基所言,“一切藝術的內容都是現實”“生活永遠高于藝術”。是的,如同俄國現實主義文學一般,我國的文學書寫當中也同樣擁有如此偉大的現實主義傳統,自《詩經》始而綿延不絕。無論是小說《人世間》還是其同名電視劇都是這偉大的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傳統中的一環(huán),他們共同來源于現實,也因此注定要表現現實。不同于柏拉圖“理式的顯現”觀念,任何藝術創(chuàng)作都必然擁有現實的創(chuàng)作基礎,正如《人世間》中的周家故事,其創(chuàng)作的很大基礎便來自于作家自身的某些經歷和一些人物原型的真實生活。比如,據作家梁曉聲所言,其父便是一位大三線的建設工人,自20世紀50年代開始便常年在外工作,每隔幾年才有一次探親的機會。而當作家自己下鄉(xiāng)時,同樣探親的機會也很少,因此往往錯過與父親見面的時機。這跟劇中周父下到大三線去做工人、常年與家人不能團聚如出一轍,而作者便將這相同的經驗化作了寫作的資源。作家本人也曾言最初寫《人世間》某種程度上是為了想彌補與父親感情上的缺失。劇中父親周志強下三線搞建設、哥哥周秉義下到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姐姐獨自去貴州看自己的愛人、弟弟周秉昆也要下鄉(xiāng),這些都是在歷史大背景中才得以拓展的文學想象。除此以外,包括周家的多孩家庭狀況與梁曉聲家庭也頗有某些相似,而《人世間》中“周秉昆”一角便有梁家小弟的身影,上述這些都是作家基于自身的現實經驗進行藝術化改寫之后的故事架構和情節(jié)敘述。作為現實主義的敘事母題,毋庸置疑,《人世間》無論從文本內容、歷史時空、人物塑造都做到了影像的極致化表達,可以說是現實主義題材的“力作”,真正做到了如別林斯基所言:“從平凡的生活中吸取詩意,用對生活的忠實描繪來震撼心靈?!?/p>
三
電視劇《人世間》始終遵從原著的歷史發(fā)生結構,以時間長度的線性敘事陸續(xù)展開三線建設、工農兵大學生、恢復高考、改革開放、國企改革、下海潮、職工下崗、棚戶區(qū)改造等不同時代的故事,并以藝術性的手法編排進整部劇作當中。但作為影像作品的《人世間》尤其突出的地方當然還是其細膩的視聽語言。影片在著力講故事的同時,更加突出以影像營造一種關于普通大眾的真實生活:從一個倒泔水的中景鏡頭到周秉昆窮街陋巷中騎車的跟拍鏡頭,從棚戶區(qū)“光字片”的大全景展現到每一戶人家貧窮頹敗的微觀近景,無不在向觀眾傳達一種年代感十足的鏡頭表現和情緒感染,這些都是導演、編劇、攝影師及其團隊所共同努力的方向,也是影像作為“流動的文字藝術”其不可替代的魅力所在。正因為電視劇《人世間》全體劇組人員的努力,服、化、道、攝、錄、美各個環(huán)節(jié)嚴謹細致而又始終以極高的美學水準對待這樣一部現實主義力作,才給全國人民呈現了這樣一部開年大作。讓我們得以真正了解自己父輩的歷史,讓我們真正從共和國的“人民生活史”中體悟到平凡生活的酸甜苦辣、普通人家的悲歡離合,以此照見人性的美好并微笑擁抱彼此。(程志 作者單位:浙江師范大學文創(chuàng)創(chuàng)意與傳播學院)
【編輯:汪宇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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