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玉石向來在中國人心中有獨特的地位。人們相信，好的飾品是有靈性的，擇一有緣的飾物，能保佑自己健康平安。

但我想說的是，翠玉雖好，但現(xiàn)實的玉石市場卻不似那般“無瑕”，種種現(xiàn)狀總給人當頭棒喝。

今年的打假晚會上，曝光了一出翡翠電商的詐騙行徑，大鬧烏龍劇情，火出圈了：晚會直播期間，被點名的翡翠直播間毫不知情，照常運營，主播正用著被曝光的“套路”慷慨陳詞，激情帶貨。直到晚會“引流”來的看客涌入了直播間：哥們，醒醒，你家上電視了！

這家名叫“石力派”的翡翠直播間，在彈幕轟炸下堅持了幾分鐘，匆匆跑路，留下一堆喜聞樂見的吃瓜群眾。

屬實給大伙逗笑了。

一般來說，了解直播帶貨的小伙伴們都對主播滿嘴跑火車的狀態(tài)習以為常。

畢竟，網(wǎng)上搞推銷用話術(shù)賣貨是人家的生計，并不那么“寒磣”。

但這電商翡翠行業(yè)可屬實是“出頭鳥”，手段已經(jīng)不能用套路來形容了，就是赤裸裸的詐騙，上當?shù)南M者是“一茬”又“一茬”。

早在2019年，廈門警方就曾經(jīng)搗毀過以網(wǎng)絡(luò)投資玉石為名實施詐騙的電信網(wǎng)絡(luò)詐騙犯罪團伙，僅僅12個團伙成員，就開辟了3個詐騙窩點，涉案金額200余萬。

無獨有偶。2020年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頗自治州瑞麗市也查獲一起通過網(wǎng)絡(luò)直播虛假銷售翡翠玉石來騙取被害人錢財?shù)陌讣@個由24個人組成的犯罪團伙在20年1月-5月短短四個月間，就騙取47名被害人共計859萬余元。可謂是效率“杠杠的”！

縱觀翡翠電商市場的現(xiàn)狀，一邊頻頻爆出的丑聞，一邊是越來越大眾化、火出圈的直播，好奇的小伙伴忍不住問了：“這網(wǎng)上的翡翠到底靠譜嗎？”

寶友，真實的情況大概是——“這直播間的翡翠可真真不興玩啊?！?/p>

01

聊起這翡翠直播間的套路，可謂是千奇百怪，紛繁復(fù)雜。

一般而言，翡翠直播方式主要分為兩種，一種叫走播，另一種則是大家比較常見的直播間模式。在當下的玉石文玩電商中，兩種銷售方式相輔相成。

在翡翠直播剛剛興起的時候，走播比較普遍，它主要指的是在市場中邊逛邊買，而隨著專業(yè)電商的發(fā)展，走播逐漸衍生出大量專業(yè)的直播間。

在翡翠行業(yè)，從帶貨形式來看，走播比較原始，對觀眾也有吸引力，能極大地滿足消費者的獵奇心態(tài)。

觀眾們走進直播間，就仿佛置身于廣東和云南的翡翠批發(fā)市場。

主播在批發(fā)市場里一邊走逛一邊和人砍價交易，向直播間觀眾科普。觀眾目之所及，人頭攢動，在感官上受到很大的震撼：眼前是翡翠玉石堆成“小山”，耳邊主播與攤主的熱火朝天的砍價，多有沉浸感，多真，多爽！

這手是再也管不住了，各種買買買?。?！

但真實的情況是，走播的主播一般都有“僚機”打助陣。“僚機”們藏在直播鏡頭看不到的地方，按計算器和人標價，直播中透露給觀眾的價格全是假的。

如果說，走播中的主播是光鮮的面子，那么藏在鏡頭背后的“僚機”就是里子，如影隨形，專干“見不得人”的勾當。

套路多的走播主播還會故意特寫拍攝自己與攤主用手勢打暗語砍價，以示自己的專業(yè)性，殊不知，桌子下的手和桌子上的計算器同步砍價，觀眾把手看得越清晰，那計算器上的價格就越遙遠。這樣的千層餅套路，你覺得觀眾在第幾層？

不過，走播尚且在價格上給人玩貓膩，起碼攤子和貨主都是在批發(fā)市場中真實存在的。某些“專業(yè)”翡翠直播間，就差把“空手套白狼”寫在臉上了，從貨源到發(fā)貨，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埋滿了“地雷”。

毛料貨源從哪里來？主播告訴你：“我們的貨都是緬甸直接進口，和緬甸人做生意，甚至我們就在緬甸本甸！”

找?guī)讉€老緬親自出鏡，環(huán)境模糊處理，滿屏只看見被主播砍價砍得落花流水的冤大頭緬甸貨主“絕望”地喊著蹩腳中文，捧出一塊又一塊巨大的翡翠原石，觀眾被貨主的眼淚真實感動：這能有假？這不就是純正緬貨？

還有經(jīng)典奧斯卡劇本：主播攜款百萬現(xiàn)金，冒著生命危險，去中緬邊境線代購翡翠原石。

如同打假晚會揭露那般，這種直播間甚至有“外景”：綿延的山，茂密的林，出鏡的演員分別扮演緬甸貨主、貨主小弟、主播隨從等。

直播間觀眾跟隨主播穿越樹林來到“國境邊”接頭地點后，就是混亂的講價和搶貨的階段。場面之暴力，之聒噪，之真實，仿佛下一秒就要真槍實彈來幾下。幾個回合下來，緬甸貨主“受盡虐待”，主播滿載而歸。

劇情全程毫無尿點，我愿稱之為成龍歷險記之翡翠篇。

但你以為這都是真實發(fā)生的？大錯特錯，那只是直播公司附近的某個山頭。

這些虛構(gòu)出來的場景，不僅有“中緬邊境”系列，還有“礦場”系列，論這些團隊的編劇、演員、布景師到底有多強？給他們一個深圳寫字樓，他們能把緬甸曼德勒礦區(qū)“搬”到中國大陸。

（這才是真實的曼德勒礦區(qū)）

而貨源到了直播間后呢？好戲還沒完。

首先，主播的身份身份成“謎”。無論是翡翠實體店的公子千金，還是翡翠業(yè)浮沉十年的美艷老板娘，一個上崗的出鏡主播，大多經(jīng)過培訓機構(gòu)的專業(yè)訓練，力圖將自己打造成一個不會被觀眾看出的完美“人設(shè)”。他們嘴巴里關(guān)于人的故事，大多只是為了讓你相信直播間翡翠石頭的故事。

同時，主播和貨主的壓價PK戰(zhàn)，作為直播間帶貨的經(jīng)典套路必不可能少。一捧一貶，一爭一搶，主播聲嘶力竭，貨主黯然神傷，這一切一切的情緒背后的潛臺詞都是：價格真的低，快入手！快入手！快入手！

除此之外，貨品本身也是漏洞百出。

俗話說：“燈下不看玉”，但直播間特殊的打光位置和顏色，分分鐘將翡翠的材質(zhì)提高幾個檔次，危地馬拉產(chǎn)的次料，吹成價值幾倍的緬甸好料也并不稀奇。那玉石在燈光濾鏡的加持之下，別說是外行，內(nèi)行看不到現(xiàn)貨，沒有儀器，也分辨不出來好壞。

（一塊人畜無害的危地馬拉翡翠被吹成緬甸料）

再而，在價格上，工廠價，撿漏價，高貨低賣，名詞天花亂墜，實際貨品背地里早就被一套暗碼標好了死價格...

這么一看，作為普通人的大伙，誰能逃出翡翠直播間的“天羅地網(wǎng)”呢？

直播間里，獵奇的看客能看到驚心動魄的故事；對翡翠完全不懂的看客，被主播所謂“收藏級”“帝王綠”夢幻話術(shù)所忽悠；稍微懂點的，也被直播間水軍那種熱鬧的氣氛帶動，“賭狗”的基因動了，鬼使神差下了單。

真正的行家，本來也不是翡翠直播的受眾，他們本身也不會來直播間。

面對這樣的翡翠直播現(xiàn)狀，也難怪打假晚會里，被曝光的騙子主播對臥底記者大放厥詞：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chǎn)。屬實是狂妄沒邊了。

這么猖獗，怎么還是有大把韭菜為他們買單呢？

02

翡翠，名字取自“翡翠鳥”，其有“玉中之王”的美稱。國人自古愛玉石，在民間傳說里，連清代慈禧老佛爺都愛煞了翡翠。

2018年12月香港佳士得拍賣會上，一支慈禧曾珍愛的翡翠盤龍簪成交價超過了4500萬港元（約合人民幣3500萬）。

2021年保利廈門2021秋季拍賣會上，一對內(nèi)直徑約57.1至57.3毫米的翡翠鐲子拍到了53475000元，是為年度成交價Top1的藏品。

而2022年開年才3個月，香港拍賣會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首件破千萬級別的翡翠飾品，34顆陽綠翡翠蛋面組成的項鏈，賣到14802935元。

巧奪天工的飾品，讓人眼暈的價格，引得各種不明所以的群眾對于翡翠充滿憧憬，浮想聯(lián)翩。在他們的認知里，翡翠精美、寓意好、珍貴，且有收藏價值和升值空間。

可，真是這樣嗎？

對真實翡翠業(yè)的“祛魅”就像是打破對男神女神的濾鏡，現(xiàn)實的情況恐怕與大多數(shù)人的想象有所出入。

實際上，翡翠電商與實體拍賣行業(yè)的高端路線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毫不相關(guān)。大部分翡翠的線上渠道是做中低端貨源的，他們之所以面對大眾將自己包裝成“生人勿近”的夢幻且高冷的模樣，主要是為了抬高身價。

翡翠直播電商是依托于實體市場的區(qū)位條件發(fā)展而來的。根據(jù)大部分從業(yè)者的看法，翡翠直播興起于云南瑞麗和廣東四會一帶。早在2016年淘寶直播試運營上線之時，就有部分嗅到機遇的主播零零散散地入場，近年來隨著直播電商發(fā)展逐漸走向鼎盛。

而瑞麗和四會這兩個地方也是中國翡翠最大的實體市場。

瑞麗是翡翠首次進入中國的重要發(fā)源地，聚集大量來自東南亞的商人，是目前東南亞最大的翡翠原料發(fā)行交易市場，被稱為“翡翠市場之源”。

而四會，則是國內(nèi)最大的翡翠批發(fā)市場兼加工基地，被稱之為“中國玉器之鄉(xiāng)”，其經(jīng)手的翡翠產(chǎn)品占據(jù)全國市場的七成，產(chǎn)品大多以低端翡翠飾品為主，物美價廉，業(yè)內(nèi)人都將四會稱之為：“翡翠成品的天堂”。

自2016年起，四會就一直活躍在翡翠直播發(fā)展的前線，最早的“走播”也是起源于以“天光墟”為代表的四會翡翠批發(fā)市場。它發(fā)展到今天，國內(nèi)知名短視頻平臺簽約的文玩珠寶直播基地均坐落于此。

兩個市場發(fā)展歷史悠久，市場鏈完整，直播業(yè)務(wù)已經(jīng)目前覆蓋市面上常見的八九個電商平臺和專業(yè)珠寶文玩平臺。換句話說，只要你看到翡翠直播，那十有八九來自瑞麗或者四會。如此大的走貨量，貨源品質(zhì)可想而知，三六九等應(yīng)有盡有，魚龍混雜。

絕大部分低端貨品價格極為親民，最差的翡翠毛料，最后的價值估計也不比普通大理石珍貴到哪里去。

過去礙于珠寶玉石市場在國內(nèi)發(fā)展的限制，普通公眾很難接觸到類似高檔翡翠的玉石文玩。

而當直播帶貨這種極為接地氣的銷售方式出現(xiàn)時，直播間里琳瑯滿目的翡翠飾品實打?qū)嵔o大伙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沖擊：我倒要看清楚當年讓慈禧太后都欲罷不能的石頭是什么樣，甚至摩拳擦掌，想要下手撈幾塊回家。

加之大家手頭都有點閑錢，各大社交媒體風一吹，自然心中癢癢，都要來直播間湊湊熱鬧，正好給了翡翠電商包裝自己的可趁之機，順勢起飛。

縱觀這一股翡翠風，可著實刮得不輕。

根據(jù)調(diào)研統(tǒng)計，2020年我國翡翠品類銷售額占據(jù)珠寶玉石首飾行業(yè)零售總額的14.7%，其與黃金、鉆石產(chǎn)品三者共同占據(jù)我國珠寶市場整體份額80%以上。

（圖源：《2020中國珠寶產(chǎn)業(yè)發(fā)展報告》）

而電商翡翠近幾年又額外火爆。2018年作為翡翠交易線上化的元年，當年網(wǎng)購交易額就突破了1300億元，同比2017年增長了7.7倍。而2020年翡翠產(chǎn)品零售總額約為900億元，線上渠道占比約為60%。

如今在各大電商平臺上，翡翠直播間比比皆是，隨便點進一個直播間就有幾萬人觀看...僅在X寶一個平臺，直播間翡翠交易次數(shù)就達到了42萬。

就是如此火爆的市場，卻依然有翡翠從業(yè)者在社交平臺大吐苦水，輸出肺腑之言：“千萬千萬別在直播間買翡翠！”

這些人自己砸自己家生意，你猜這是為什么？

醒醒吧，老鐵。

直播間真買不到你心中的“寶”。

03

翡翠乃至整個珠寶文玩行業(yè)的直播有個經(jīng)典話術(shù)，叫“放漏”，指的是主播以極低價格出售高價值的貨品，由主播間觀眾來秒殺。

這種“放漏”活動，往往會吸引大批消費者和吃瓜群眾圍觀，極大地增加了直播間的熱度。

總有人抱著點僥幸心理去直播間淘貨，試圖以低價購寶，妄圖化身撿漏大王，走上發(fā)家致富之路。但大夢一場，幻想散去，這類人通常都是把自己淘成了純純韭菜。

他們以為自己能看破直播間的套路就能避免上當受騙，殊不知，和翡翠電商的交易模式的博弈才是重頭戲。

正是隱藏在大眾視野之外的交易模式，決定了人們只能在直播間買到次貨。

一方面，直播電商的貨主委托直播間的主播為自己進行帶貨，理論上要付出成交額一定比例的傭金。根據(jù)現(xiàn)有的資料，大多數(shù)直播行業(yè)，平臺和主播的抽成大概在全部銷售額的20%左右，最高不超過35%。

但在翡翠直播中，根據(jù)網(wǎng)上已公開的從業(yè)者的爆料，專業(yè)主播和直播平臺實行雙面收傭金，一邊向消費者收取成交額10-20%，另一邊向貨主收取成交額40-60%，這個數(shù)字遠超正常的直播電商的行業(yè)慣例，比例之高令人大受震撼。

（圖源：B站UP主超哥鑒翠錄）

有從業(yè)者在視頻平臺上為觀眾講解：“一塊售價1000元的牌子，消費者支付1000元，其中有200元是消費者付給平臺和主播的傭金，同時主播加平臺還要抽走貨主500元，余下300元，一邊包含了產(chǎn)品本身的成本，一邊還要兼顧貨主的利潤?！?/p>

各路的傭金收來收去，最后得出結(jié)論：你付出1000元，只配買到200元左右的東西。

哭慘的可不僅僅是上當?shù)南M者，部分良心商家也很難受：直播傭金居高不下，壓縮售價就等于壓縮利潤，誰做生意也不是為了做公益的，還得吃飯啊。

微薄的利潤讓一些原本有實體渠道銷售的貨主退出電商，畢竟實體生意照常做，40%的翡翠零售市場也足夠這批實體市場耕耘多年的老掌柜糊口。那留在電商的，無外乎一堆銷售額虛高的黑心販子：壓不動直播平臺和主播，那就壓消費者唄~

另一方面，直播間到底還有沒有值得“淘”的好貨，本身就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中國沒有翡翠礦，全靠進口，緬甸在這幾年本身就在控制老礦開采，本就只有5%存量的高端貨源被阻斷，供不應(yīng)求。

其中一部分高貨，還經(jīng)由實體渠道的流向了靠人脈做交易的專業(yè)買手、老玩家和收藏家，那最后能給中國電商渠道留下多少空間呢？

翡翠本身品質(zhì)就下限低上限高，三六九等不甚明晰，而直播電商監(jiān)管難度大，商家造假成本極低。普通人想要在網(wǎng)絡(luò)上買尖兒貨，就需要承擔巨大的風險，能從大量中端、低端貨以次充好的市場中挑到合適的寶貝，對買家的要求可不是一星半點，這得多“慧眼如炬”啊。

良心商家少，有良心的高端貨商家更少，那些妄圖在電商渠道玩一玩收藏，搞一搞投機的消費者，最后都著了道了。結(jié)果就是百姓吃了啞巴虧，無良商家和直播中介賺個盆滿缽滿。

尾聲

有人說，你也不能光逮著電商翡翠黑個沒完啊。

是，直播電商這幾年風頭無限，諸多問題也暴露無遺，幾乎每個消費品類都有下馬的。

但這珠寶文玩領(lǐng)域可不比日常消費品，在大眾都陌生且好奇的領(lǐng)域中，韭菜往往生長得格外強壯且茂盛，割一把下來，那是實打?qū)嵉恼娼鸢足y。在直播賣假酒都被打爛的年代，打假晚會里黑心翡翠商販有恃無恐的嘴臉實在讓人觸目驚心。

近幾年來，各個短視頻平臺不乏關(guān)于網(wǎng)購翡翠玉石的搞笑段子。

啤酒瓶底，切個鐲子，經(jīng)典冰種帝王綠（真貨六位數(shù)）。

染色玻璃，磨個珠子，就能冒充清代老坑翡翠珠。

還有淘寶上五顏六色的彩虹翡翠，恨不得一塊牌子集齊七種顏色召喚神龍，這是逆天而行了。

但就是這樣的笑話，仍然有大把的人為其買單。

撿漏心態(tài)、投機心態(tài)、賭狗心態(tài)...說到底，就是一種撿便宜和獵奇的欲望在作祟，抱著“小虧幾百我不虧，撿到真漏我大賺”的想法，大批“寶友”逐漸走向深淵，大把黑心商販逐漸張狂。

人人都抱著美好期冀，來翡翠直播間當賭狗，最后人人都是小丑，韭菜狂割。

這是一個只有壞人贏麻了的世界。

要我說——

認清形勢，放棄幻想，下不為例。

在直播間花的錢，就當買個樂子看戲得了。